慕亞抱起縮澀在身後的艾絲,轉頭狂奔。

「媽媽…我好害怕…」一雙小手緊緊抱住母親,稚弱的肩膀不停顫抖。她害怕,卻懂事地不哭不鬧。

「別怕。」慕雅護住艾絲的頭,抱緊她。
「媽媽會保護妳…」她哽咽地安慰著艾絲。

逃…
在這種情勢…只是無力的爭扎。
似被狼群追獵的羊兒,逃得一時,最後還是逃不出狼口。獸人很快地追了上來。

曠野中他們將慕雅和艾絲團團圍住,慕雅奮不顧身地殺出一個缺口,「跑…艾絲…」,她全身承受了十數刀,一柄鋒利的長矛,刺穿了她的背,她捧著胸口雙腿無力地跪下,單膝吃力地欲撐起。不能…她不能就此倒下…

血沿著劍尖浸溼了焦土,她強睜著眼不願闔上。
瞳孔逐漸失去焦距,倒映著童稚無助的艾絲…

惡魔能量薰得癲狂的獸人們浴血咆囂著勝利,冷笑地舉起沾滿她族人鮮血的巨斧。走近,準備砍下他們瘋狂肆虐後的戰利品!

(艾絲…艾絲!!)一個聲音叫喚著她,他拉著她顫抖的手。

回神。發現自己臉頰佈滿了淚痕。
匆匆用手抹去,發現阿爾伍正用充滿擔憂地眼神看著她。

(…妳還好吧?)他小聲的說道。
她剛才的臉色嚇壞了他,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的靈魂跟著瘋了的教徒掉入了另一個世界…

(我沒事…)她的眼角還有淚。看著祭壇上滿地的屍塊,那些動物們被瘋狂的教徒肢解,或皮或骨扔滿了祭壇。血抹滿了臉、沾滿了身,教徒如沐血池般地開始頌起兩人聽不懂的禱文,艾絲垂下眼不忍看…

她畏懼屠殺的場面…
她害怕圓睜不瞑的眼睛,牠們的眼神,令她想起了最不願回憶的恐怖…
母親不願閉上的眼,既怨恨又無助。充滿對暴力無聲的控訴。

教徒正為他們的虐殺歡聲雷動,阿爾伍趁無人有暇注意之際,拉著艾絲,偷偷躲入了一個教徒們目光死角的樹叢。

艾絲摀著頭依舊顫抖。
為什麼…為什麼回憶停不下來?

多年來她刻意讓自己遺忘。
用新的記憶覆蓋舊的回憶,用歡笑去掩埋悲傷。

但現在那些努力像是瓦解的磚牆。雕零…崩落…

她親眼見到那些獸人…在她面前分屍母親…
他們手提著父母的斷頭、臟器、支離破碎的手腳朝她走來…

朝她揮起殺死雙親的大斧…

她緊捏的拳因用力過猛而滴血。
阿爾伍不懂她的變化,但他看的懂她眼中的憤怒與悲傷。
默默,他牽起她的手,將艾絲輕輕拉入懷中,輕拍著她的背,像過去每逢他悲傷那人對他的一樣。

一陣狂風吹熄了祭壇上所有火盆,教徒們停下舞蹈,一致看向那刻有蝙蝠翼翅的長型平檯。無人出聲。

烏雲吞噬了月光,乍現地紫色螢光照亮了血色的祭壇。
一個巨魔的影像,伴隨著紫光半透明地呈現在祭壇上。

「丘加利大人…」賽倫德拉跪了下來,鮮血點綴的冶艷面龐充滿了崇敬。其他的教眾也迅速跟進。

「我們為主人獻上了無辜者的血、靈魂、肉體。」賽倫德拉用嬌媚的眼神看著巨魔的幻影,「和牠們美妙的哀嚎聲!」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驕傲無比!

丘加利的影像環顧著眼前的境象,感到非常滿意。
「很好,非常好!相信吾主必會感到相當地愉悅。」長滿橫肉的臉露出陰森微笑。

「將主人的計劃付諸實行這件事辦的怎樣了。」丘加利問。

「全然按照您先前的指示,裝置已完全準備好,我們派去潛入在暴風城的人,已將它放置於城內重要區域各處!」賽倫德拉興奮地答道,「我們已準備好進入下一階段,就在兩個小時後!」她細長的鳳眼,笑成兩彎邪月。

「做的太好了!哈哈哈!」丘加利的影像瘋狂的大笑。紫光亂顫。
「就讓裝置召來瘋狂的水元素和風元素們吞沒那愚蠢城邦…」

「為吾主盛大的歸來譜出振撼的序章吧!!!」丘加利影像的暴吼讓教徒們士氣大振,他們再度開始狂亂的跳舞、瘋笑、尖叫。

這些話聽的阿爾伍和艾絲心頭極度慌亂。
終於,他們知道了那奇怪裝置的用途,而教徒們似乎打算在今天發起總攻擊。

兩小時,還有兩小時…我們必需快點回去!

悄悄起身,兩人摸黑逃離了祭壇,決定以最快的速度衝回暴風城,告訴安東上尉這群瘋子的計劃!

 

當他們幾乎已經成功地離開了教徒的跟據地,一個不知道從那蹦出的巡守教徒從黑暗中躍出,「發現可疑的人!快來人!幫忙抓奸細!!」他轉身朝著營地狂奔,一面叫喊。

讓他驚動了其他教徒,我們的行跡就要敗露了!
阿爾伍迅速變身成豹,朝著那想搬救兵的教徒拔足狂追。

可惡…距離太遠了啊!

阿爾伍已經展開極速卻只拉近了一點距離,他連教徒的教袍都搆不到。

一道紫氣勃發的邪能閃過阿爾伍的側臉。
似繩似鞭,一把揪住了教徒的脖子,令他整個人飛了出去,摔落在施術者身旁。

他揮動雙劍,教徒人頭殞地!

沒了頭的身體斜斜倒落在施術者身邊,令他的長袍上濺滿了血,幾滴高高飛濺的血花落在他滿是傷疤的臉上。伸出同樣佈滿傷疤的手,他蠻不在乎地抺去。

馬廏裡的那個人!艾絲心中驚道。

雙劍鋒利的刀刃反射著月光,泛滿了他飽受風霜的臉龐。

他並未戴上披帽。
這次艾絲完整地看清了他的臉,那張冷淡到幾乎沒有任何神情的臉…
滄桑的面龐,有著一雙冷冽如寒光的眼,冰如鋼鐵。
雙劍上的血跡安靜地滴落。
時間彷彿靜止。

是敵?是友?…最好的判定是別賭了!阿爾伍直接結論。

「艾絲!沒有時間了!」如果還要再跟這個看起來有得戰的傢伙纏鬥,回到暴風城時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。阿爾伍急迫地催促。

兩人施術召喚座騎,朝著暴風城方向衝去。
一路上艾絲頻頻回望,那人的身影隨著距離越縮越小,最後完全被拋在後頭。

他看起來沒有任何追趕的意思,更沒有任何追殺的念頭。
事實上,連他自己的出手,對他來說都是個完全不在計算中的意外。

「我認得他…」艾絲驅策著座騎,口中喃喃。
她的外貌已完全變回德萊尼,對那人的回憶也已湊齊。

 

我曾在休拉薩盆地見過他。

 

那時她還待在寒冰皇冠,寄於「大領主」提里奧.弗丁的麾下為銀白十字軍效力。除了官派的政務工作,她還額外擔任了一份不算辛苦的後勤工作-為眾官兵補給糧食打獵。

「你又空手而歸!」帶著高聳廚師帽,負責糧食控管的廚官用湯勺敲著艾絲的額頭。咚!咚!咚!妳倒是說說看呀~以妳可勝任前線工作的實力,為什麼常常抓不住獵物??

哎喲!艾絲理虧地摀著額頭喊痛,她真的不是故意的…
但看著母象從容地帶著小象在河邊喝水,埋伏在樹叢裡的她實在下不了手…
或許是反射自己童年的陰霾吧……

她不忍心拆散那對母子…

「妳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是在打仗啊!?」廚官已經罵到沒詞了,這個女獵人不是常常空手而歸,就是帶回看起來已經死了很久,根本不是她獵到的動物。認真打個獵會抓不到東西??他真不能想像!

「我很抱歉…」艾絲低下頭。

「官兵們吃不飽就沒有力氣打仗!若是我們輸了,巫妖王能讓整個艾澤拉斯有多慘,你難道不知道嗎??」廚官繼續用湯勺敲艾絲的頭。自己這席話已經對這女人講了不知道多少遍,真該敲!希望這柄正義的湯勺,能讓她的腦袋瓜子警醒一點!

艾絲默默,沒有頂回任何的責罵。
未做好自己份事情的她確實該罵,只是她真的沒辦法…

曾經她追逐著獵物是毫不猶豫的。
等待獵殺的最好時機,斷氣的一擊,交差。
獵人的天命?工作?稱作什麼都好,過去一切一切都如呼吸般自然。
直到那一次打獵,她變了。

劍尖指向那頭豹的頸子。
她準備揮下致命的一擊。

虛弱地抬起頭,牠的呼吸因大量失血而急促,瞪著欲來取自己性命的人。
無力低吼,雙眼因激動而漲滿血絲。

她揮劍結束了牠僅存的息氣。
準備將屍體扛起回往營地,以一個輕鬆快意、收獲的心情。

一個幼小的身影從草堆鑽出,出現在那頭死去的豹子旁。艾絲低頭看。

是一頭小豹。

牠磨蹭著已死去的母豹發出孱弱的幼鳴。
隱隱約約,牠似乎知道,媽媽不會再起來了…
牠的聲音越來越淒厲,越叫越悲淒…

艾絲心裡浮現異樣的難受。沉悶的,劇痛的。

如果可以的話…她不願,也不想面對。
她們是人!和動物不一樣!
她在心中對罪惡感辯解,為良心反抗。

如呼吸般自然的事,無法再存在了。

強烈的悲傷在胸口炸開,痛的她忍不住留下眼淚…
她頹坐在地上,母豹的屍體旁。小豹轉頭攻擊,撲咬她的腳踝。
但這些只是無謂的報復…
對於兩個體型差有二十倍的生物,這些攻擊沒有任何的意義。

腳踝的痛…只是膚表之痛…
艾絲心裡,正面對另一股深沉的罪惡感,如暴雨般強襲。

不想承認,她拒絕去想!

但如果一切能隨著不去想,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,那該有多好?

該有多好…

心中出現的指責聲就算掩住耳也無法裝作聽不到。
那聲音如虛無的形體掐著她的脖子,逼她面對她的犯行…

 

妳做了一模一樣的事…
妳做了那些獸人對待妳和媽媽一模一樣的事!!!

眼眶紅腫,淤積過滿的淚水…
那段悲傷的回憶被眼淚洗去了塵埃,在她無可挽回的錯前顯得格外清晰耀眼,像是面光滑潔淨的鏡子毫無保留地倒映著她的罪,一切是這麼的…諷刺…

那是她感受過最漫長的夜,太陽彷彿和她的罪惡感簽下長約,無盡沈淪。而她的徬徨伴隨著無助,在漆黑長夜裡無止境漫延。

她埋葬了牠,呆呆地站在她為牠做的墓前。
愧疚地想逃走,矛盾的歉意卻令雙腳僵立在原地不肯離去…

艾絲千頭萬緒佇立在原地良久,回神時,發現自己的雙腳已帶著她思緒空窗漫無目的走離了原先的樹林。此刻她身處一片荒地,不遠處有些樹木因戰火未熄而持續地燃燒著,零星的火苗使倒下的焦木散發出陣陣濃煙。這裡是寒冰皇冠和休拉薩盆地的交界處,古老的力量遭致覬覦而不斷地受到天譴軍團的侵擾。

休拉薩盆地原是塊安和日麗的泰坦應許之地,屬不死生物的天譴軍團雖數度舉兵來犯,卻因為身上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惡念氣息,無法踏入這個神允之地。直到天譴軍派出了他們的活人部屬詛咒神教,破壞了那不容進犯的保護機制-泰坦神柱。

神柱傾頹後的休拉薩盆地,很快地淪陷。原本不得其門而入的天譴軍,硬生生地在充滿翠綠生機的盆地上,劃出了一條以瘟疫為榮耀之名的荒萎線。

艾絲站在邊界…望出了神。

她的內心猶如死寂包圍的枯地,努力伸長了頸子,肖想呼吸著那片不屬於自己的青翠。而自己一直都是個困在枯地中央無法離去的人,只是放眼望向界線對面那頭蒼翠,催眠自己離開了那裡,那些記憶…那些過去…

而陰影卻從不曾離開…

不管如何想念家人他們都不會再回來,不管如何後悔,自己卻親手做了最最痛恨的事…

她討厭自己。
艾絲失落地站在一顆被轟去半邊的焦樹下,眼淚不住奪眶而出…

一陣喧囂打鬥聲突現在距離不到百碼的地方。狂亂的腳步夾雜著殺聲迫使艾絲收起悲傷的情緒,她收回心思望向源頭,專注地用聽覺判斷。

對方出動了至少一整個小隊的人馬。她推論出這個評斷。
天譴軍…還是銀白十字軍的自己人?印象中離開營地時並沒有聽到任何將要在此地會戰的消息。

打鬥聲並沒有持續很久,短短數分鐘便畫上休止符,看樣子某一方以強大的武力勝出了。艾絲擦乾眼淚,小心地穿梭在樹影中,靠近,悄悄來到打鬥現場。
除了數個被劈砍成碎塊的憎惡體,散落一地的天譴軍部卒斷骨殘骸、破裂的刀劍,還有一個已身首分家,看起來是那群死狀淒慘的傢伙們將領。現場沒有任何的活口,也沒有任何銀白十字軍的士兵或任何看起來像友方的勢力。

就算是同歸於盡也該有屍首呀…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吧?
艾絲疑惑,再度仔細觀察,這次發現了一件異樣。地上那些從憎惡體身上流出的瘟疫膿汁中,混雜著一些暗色血跡,大量地落滿了她眼前的枯土,深褐的顏色像是為枯土所吸收,已然成為它的一部份。

對方受傷了?!艾絲有些焦急。

與天譴軍為敵的人不論是那一方勢力,在任何角度上算來都屬於友方,以這樣的失血量,這個血跡的主人就算還活著也必定重傷了。
得快點找到他幫忙才行!

艾絲順著斑斑血點向前走,很快地來到了血跡的盡頭。她伸手撥開幾乎與人齊高的荒草,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影

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名死亡騎士。 

 

她輕輕地走向他,蹲下身,審視那人一襲染血的鎧甲。甲冑上插滿的斷劍碎刃直沒入他深灰色的皮膚,人形的驅體…這是一個…死亡騎士!?艾絲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他碎裂、露出灰皮膚的手甲上。

艾絲眼神發直地盯著他手背上散發出暗淡妖光的紋路,心中一凜,倏地站起身!雙手迅速地拔出背在身後的長劍,

天譴軍團的印記!

她怔住了。怎麼會是…這個人是天譴軍??就艾絲所知,也如大眾所知的,許久之前他們的大領主為領導叛離巫妖王的眾死亡騎士做出了擔保,使回歸的死亡騎士,能為聯盟或部落陣營的人民們所接納。他們身上天譴軍團的印記已被抹去或消散,但是有少部份…極少部份…的死亡騎士依舊服侍著他們的舊主子,繼續為虎作倀。

艾絲緊抓著劍柄,瞪著眼前重傷瀕死之人。
為他所造就的罪孽,這人的死一點也不值得同情!她想起剛才那些天譴軍可佈的死狀,心中提防,雙手顫抖地拿著劍,小心的靠近。

殺了他…?艾絲有些猶豫。
他似乎昏迷不醒,自己只需要在他的頸子重重補上一刀,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死亡騎士就再也沒有能力傷害任何人了!

可是…有沒有可能他是個好人呢?像那些回歸後的死亡騎士一樣??

 

 

本篇連載於電玩雜誌" 降魔暴風雪 " 最新章節請見雜誌最新期數喲~♥ 還請大家多多支持>///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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